《人世間》：怎樣的煙火氣 讓我們如此沉浸？

由騰訊影業、新麗傳媒、閱文影視“三駕馬車”聯合推出的電視劇《人世間》一經播出，梁曉聲曾獲茅盾文學獎的同名原著小說又火了一把。《人世間》位列京東社會小說榜榜首，蟬聯榜首18天。劇集本身也在各大平臺引發了大量討論，其口碑、熱度、話題的綿延時間都是熒屏春節檔的佼佼者。“想通過展示父輩的故事，讓現實中已經年華老去的他們開口說話，對當下社會實現一種‘喚醒’。”導演兼總制片人李路談及創作過程時表示。也許對很多觀眾來講，這部劇成為不同時代的人晚飯后的共同期待，筆者家就是典型例子。

父母偶爾客居北京，與不少中國同時代的家庭一樣，訥言的父親、嘮叨的母親，與長期在大城市工作的子女之間，交流總是含蓄而庸常化的。他們不憶青春，我們不談當下，雙方都有意識地避免觸碰到彼此想展示卻又不知該如何展示的領地。在文化消費方面更是如此。我總安排全家人一起看電影，但由于我在影視領域的高度專業性，日漸老去的父母怯于與我交流觀感。自我年少時負笈赴京，已25年，新播電視劇我總是扔一個劇名讓他們自己去看，上一次與父母一起看電視劇，恐怕要追溯到尚未備戰高考時的《三國演義》了。我自2020年9月在長春電影節聽說導演李路正在尋找《人世間》外景后，就對這部劇有所關注。慶幸的是，這部酣暢淋漓、工整精湛的《人世間》讓我和家人找到合適的機會定時圍坐一起。這部關于父母同齡人的時代巨作，不僅成為他們向我回憶青春和祖輩的切口，成為照亮我了解家鄉貴州風物和喚醒兒時記憶的燈火，也成為我向孩子講述50年來中國城市生活真相的影像參照。

黨的十九大以來，當代中國熒屏的史詩不斷，《覺醒年代》《山海情》《功勛》等都是十分優秀的作品。《人世間》無疑是這一譜系上的又一標志性作品。但《人世間》不是關于英雄的史詩，宏大敘事退到景深處，歷史進程中一群平凡、渺小的城市平民走到前景。

《人世間》的主角是城市普通民眾，觀眾不難從這些人物形象中找到自己、父母輩或者親友的影子。當代電視劇不乏對城市生活、鄉村生活的呈現，但對城市底層平民的關注仍然是較少的。北方省會城市的建筑工人周志剛家，以長子周秉義下兵團插隊、次女周蓉赴貴州教書、三子秉昆留城當工人為故事起點，通過他們各自的愛情與友情、婚姻與家庭，織就立體細密的社會關系網絡。大量角色悉數登場，構成龐大豐滿的人物群像，互相交織成多條故事線。他們懷揣著改變個體命運的向往、對改善群眾生活質量的情懷、改變國家困窘地位的宏愿，在時代洪流之中，以樸素的道德標準堅守著人性、堅持著信念。

《人世間》用4條圍繞這群平凡人的軸線，交織出半個世紀以來國家、制度、民眾情感、道德規范和社會倫理的變遷，任由老年觀眾去挑選代入，任由年輕觀眾去好奇旁觀。在時間軸線上，跨越改革開放、新時代這個豐富多變的中國當代發展進程;在空間軸線上，銜接城市與農村、東北黑土地與西南小山村、國內與國外的二元對比;在個體命運軸線上，綴入知青歲月、恢復高考、出國大潮、國企改革、下海拼搏、拆遷改造、反腐倡廉等各個時期的社會熱點;在道德軸線上，既對底層互助、勤勞致富、啟蒙山村、秉持正義等多種人間美好真情進行了歌頌，也對投機倒把、徇私枉法、婚姻出軌等問題進行了展陳。

《人世間》的主要氣質就由這群生活的實踐者的煙火氣繚繞著、氤氳著形成的，它就是我們生活本真的樣子，無需任何矯飾。無論是周家三兄妹和周家父母，還是圍繞他們身邊的喬春燕一家、郝冬梅一家、鄭娟一家、秉昆好友們的小家，無一不帶著由各種各樣的細節真實累積而成的厚重生活質感。服裝化妝道具對年代布景是嚴苛的：大到曲書記家借住的宅院、平民區的街景、綠皮火車、醬油廠車間、大眾澡堂、兵團附近的白樺林，小到糧票郵票洗澡票、打補丁的毛線褲、搪瓷缸子洗臉盆等。臺詞對地域個性和角色個性是嚴守的：最典型的當然是故事主場地的東北方言，顯得憨厚而真切，重慶、貴州等地的方言也都貨真價實;臺詞和人物協調統一、毫無突兀，總是寥寥幾句就能將人物性格勾勒出來。劇情對生活細節的把握是嚴苛的：春燕倒泔水桶的粗放、秉昆饞肉時的憨實、小友們在曲宅時襪子破洞的窘迫和搞壞掛鐘的狡黠、“六君子”合伙買半扇豬肉的歡喜、周蓉在貴州做醪糟雞蛋給父親吃時的忐忑……這些還原歷史真實的片段，冒著令人熟悉的世俗氣息。正是人民這50年來的涓滴意念，最終匯聚成民族歷史長河。

《人世間》的煙火氣更重要的在于它既沒有拔高城市平民的境界，也不忘賦予城市平民生活的詩意。這些紛繁時世中艱辛與掙扎的過客，勾起了人們對那個年代的震撼記憶。詩意則是這部劇在文脈上的伏線。這縷詩意，從這部劇起筆之處描寫周家大哥秉義將書籍交代給弟弟保管那一刻起，就奠定了。毫無疑問，這正是周家三兄妹一以貫之的精神動力。大哥秉義是官員階層，二姐周蓉是知識分子階層，而秉昆和他的朋友們則代表了普通的市民工人階層，是三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但秉義對黨抱有的忠誠信仰和奉獻信念、對冬梅的不離不棄，周蓉年輕時“隨君直到夜郎西”的果敢、暮年時通過寫作重拾精神家園，秉昆溫柔敦厚、急公好義，這些，恐怕都源于年少時秉昆與兄姊及冬梅、曉光等人圍讀時的啟蒙。正如其海報上所言——“于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當，在悲歡離合中抒寫情懷和熱望”。

《人世間》長達58集，恐怕應是近3年來熱播的現實題材大劇中最長的。當前，中國電視劇已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按照精品創作和提質增效的原則，近年來電視劇集的長度不斷縮減、品質不斷提升，“注水”現象明顯減少。從數據來看，2021年全國國產電視劇發行194部6722集，平均每部劇34.7集;其中現實題材劇144部4777集，平均每部劇33.2集。2020年，全國國產電視劇發行202部7450集，平均每部劇36.9集;其中現實題材劇144部5027集，平均每部劇34.9集。2019年全國國產電視劇發行254部10646集，平均每部劇41.9集;其中現實題材劇177部7004集，平均每部劇39.6集。3年來，國產電視劇的平均長度減少了7.2集、降幅17.2%，其中現實題材劇的長度減少6.4集、降幅16.2%。《人世間》百余萬字的原著小說，被凝聚成2000多分鐘的精彩畫面。從已播出的內容來看，這部強烈的現實關懷力作，讓不同年齡層的觀影群體在故事中感受到了家國情懷，擔得起如此大篇幅。

最近幾年，隨著互聯網與影視行業的深度融合，影視產業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在騰訊集團的大力支持下，騰訊影業自成立之初就非常關注弘揚社會正能量、具有時代意義的作品，早在2018年4月就沉淀形成了以“時代旋律系列”為首的六大文化產品系列，這也是投入最多的一個系列。正在熱播的《人世間》與電影《1921》、劇集《心居》共同組成了騰訊影業、閱文影視的“時代旋律三部曲”。

2月8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印發《“十四五”中國電視劇發展規劃》。作為電視劇行業第一部專門性5年規劃，該規劃提出“十四五”期間每年推出10余部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主題電視劇精品，《人世間》無疑正是以小切口反映大主題、以小人物反映大時代、以小故事反映大道理和積極拓展電視劇海外市場的重磅作品。

(作者支菲娜系中國藝術研究院教授、國家電影智庫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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